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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梁国有谈、纪、林三大家族,分掌军事、政事和财赋。林家嫡女林怀夕因母亲被害,装作病弱,暗中调查母亲死因。在西洲三皇子牧云野的帮助下,查明原因,杀了凶手。太医院郑太医为爱复仇,利用职务,结交权贵,把林家卷入皇子斗争中,最终林家家主被赐死,全家流放。牧云野在流放途中,救出林怀夕,带她回了西洲。两人在西洲强强联手,夺下西洲皇权。带领西洲军队,回攻大梁。最终以弱胜强,攻下大梁,一统天下。
主角:林怀夕,牧云野 更新:2022-12-31 17:57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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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林怀夕,牧云野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南风知我意入梦到西洲》,由网络作家“隐江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大梁国有谈、纪、林三大家族,分掌军事、政事和财赋。林家嫡女林怀夕因母亲被害,装作病弱,暗中调查母亲死因。在西洲三皇子牧云野的帮助下,查明原因,杀了凶手。太医院郑太医为爱复仇,利用职务,结交权贵,把林家卷入皇子斗争中,最终林家家主被赐死,全家流放。牧云野在流放途中,救出林怀夕,带她回了西洲。两人在西洲强强联手,夺下西洲皇权。带领西洲军队,回攻大梁。最终以弱胜强,攻下大梁,一统天下。
大梁国,南都,开元十五年春。
三月三,上巳节。
南都城里最繁华的元乐坊,一条清水河贯穿其中,河两边店铺林立,金翠耀目,罗绮飘香。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,夹杂在喧闹的人声中,好不热闹。
此时,林怀夕正和家族的姐妹们,在天香引参加曲水流觞宴。
天香引是元乐坊里最大最豪华的一家酒楼。南都城的豪门贵胄都是这里的常客。
今天上巳节,城里的年轻男女们都要出门春游踏青、临水饮宴。
作为大梁国三大家族之一的林家姐妹,自然不能像老百姓一样抛头露面。
所以林家每年都会在这天香引做一场曲水流觞宴,邀请族里未出阁的姐妹热闹热闹。
弯弯曲曲的水流,由上而下潺潺流动,林家各族的姐妹们沿着水流按尊卑依次从上到下,落座在水边。
每人面前一个小桌,摆着精致的菜肴,有酒杯不停从上游流下来,流到谁那儿,谁就举杯饮酒,取个好彩头。姐妹们有说有笑,好不热闹。
最上游的水流两边,设了两个持平的座位,一边坐着林家嫡女林怀夕,一边坐着二小姐林怀柔。
林怀夕穿月白色春锦百褶裙,外套团花纹短褙子。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,鬓间簪着一支玉翠头花簪,唇色有些发白。称得对面穿得花团锦簇,戴得琳琅满目的林怀柔,更加的明亮艳丽。
林怀柔是二姨娘家的庶出,林家的二小姐。
林怀夕十岁的时候,被母亲以养病为由,送到紫金山上去了。
二姨娘在林府最受父亲宠爱,林怀柔也一直承欢膝下,依仗着父亲的疼爱,虽然是庶出,却一直享受着林家大小姐的待遇。
前不久林怀夕突然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,匆匆赶下山来,回到林府。
林怀柔不得不承认自己庶出的身份,处处低了林怀夕一等,让她心里很不爽,林怀夕回来以后,她这个姐姐叫得不甘心,处处找林怀夕的麻烦。
但林怀夕不太在意这个妹妹,表面上的危险都不是危险,暗处的危险才最危险。
母亲突然病重,此事必有蹊跷。当初送她离开林家的时候,母亲告诉她,在林家会有危险,找了个养病的理由把她送到紫金山,其实是送她去跟师傅学习武艺,这位师傅是暗器和轻功大师,年轻时被仇家暗算,幸得林母相救,收怀夕为徒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。
而林怀夕天资聪慧、敏而好学,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架子。师傅很是喜欢她,把她收做关门弟子,毕生绝学都传授予她。
人世间有一万种苦恼,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寻常老百姓各自有各自的宿命。达官贵人享受着权力和财富,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。权力越高,竞争越惨烈。
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,杀兄弑父的事并不少见,上位者的道路都是失败者的尸骨铺成的。德不配位,必有灾殃。
林怀夕从小就是知道生在大家族,表面风平浪静,实则暗潮汹涌,稍不小心,就丢了性命。所以她一刻也不敢懈怠,只有自己变强,才能有立足之地。
母亲之前身体一直很好,母女俩也保持着书信往来,怎么会突然病重?
林怀夕在回来路上就决定继续装病,让暗中的敌人放松警惕,好趁机调查母亲的病因。
第一杯流水觞已从上游流下来,按尊卑,第一杯应是林怀夕先饮,待流到林怀夕面前,对面突然伸出一只手,抢先拿起酒杯。
林怀柔举着酒杯,趾高气扬地对林怀夕说:“姐姐,你风寒未愈,应该少饮些酒,这第一杯还是让给妹妹吧。”
林怀夕用手帕遮着嘴,咳了几声:“妹妹,请吧。”
林怀柔拿起酒杯得意洋洋地一饮而尽。
下面席中的姐妹们见此情景,少不得有一番议论,都在叹这林家大小姐病弱被欺,气得旁边伺候的丫鬟雀儿,一直嘟着嘴生气。
坐了一会儿,林怀夕借口头疼,就出了宴席,林怀柔继续跟姐妹们说笑,享受着大家的奉承。
林怀夕走进内院,坐在游廊边的美人靠上,病恹恹地倚着栏杆,看几尾鲤鱼戏春水。
外面很热闹,这天香引里却很安静,环境也雅致。酒楼中间四面抄手游廊,围着一湾水,依着水流修了一些景致,绿水海棠,小桥细雨,虽比不上家里的花团锦簇,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精致。
旁边站着贴身丫鬟雀儿,雀儿撅着嘴抱怨道:“小姐,您才是林家嫡女,凭什么处处让着二小姐。”
林怀夕抬头瞥了她一眼,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,随即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,小声地训斥她:“别多嘴,坏我事。”
雀儿马上闭嘴,她从小跟着小姐,知道小姐的厉害。只是不知道小姐从山上回府后,为什么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,平白地受人欺负。
林怀夕正想再嘱咐雀儿几句,对面雅阁里突然传来“咣”的一声响,打破了院内的平静。
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从对面雅阁破门而出,背部着地,重重地摔在游廊上。
雅阁门口,谈家那位二世祖谈玉琅,一只脚踩着一把琵琶,伸手点着那红衣女子骂道:“小贱蹄子!爷让你陪酒,那是抬举你!竟敢把酒洒爷身上!我看你是活腻歪了!”
“来人!给我打!”
谈玉琅一声令下,几个谈家的家丁立马围上前去,对着地上的红衣女子拳打脚踢起来。
红衣女子也不叫喊,用手臂挡着自己,忍着疼,咬着牙说:“小女虽然只是个卖唱的,但小女卖艺不卖身!你还我琵琶!”
谈玉琅闻言,狠狠一脚跺在琵琶上,咔嚓一声,琴颈应声断开,琴头和琴身一分为二,琴弦还连着。
“呸!下贱胚子,你以为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?装什么清高!”
谈玉琅气不过,冲过去,捏起红衣女子的下巴,把她的头从地上拖起来。女子拼命地挣脱,逮住谈玉琅捏着她的手,一口咬下去。
谈玉琅“哎呦”一声,吃疼地松了手。红衣女子挣脱,扑向地上的琵琶,死死抱起裂开的琵琶,呜呜地哭起来。
谈玉琅哪里吃过这种苦头:“敢咬本大爷,给我按住她!”家丁们见主子被咬了,赶忙冲上去,按住地上的红衣女子,女子还死死地护着她的琵琶。
谈玉琅回身抄起门口一把黄花梨鼓凳,冲着红衣女子的头,狠狠砸下去。
林怀夕藏在衣服里的右手,拇指搭上中指,扣着一根银针。紧要关头,弹射出去,打进鼓凳里,把握好力道,把砸下来的鼓凳往旁边推了一点,避开女子的头。
鼓凳落到红衣女子肩膀上,女子吃疼得发出一声闷哼,应该是肩胛骨裂了。
谈玉琅哪里肯罢休,甩起鼓凳又要砸。这时,天香引的老板娘带着伙计赶到了,忙去劝住谈玉琅,老板娘八面玲珑,自然认识这位二世祖,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。
吵闹声把周围雅间里的食客都惊动了。廊上围了一群人看热闹。
林家的姐妹们也从厢房出来。林怀柔朝她走过来问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林怀夕用手帕遮着嘴,轻轻咳嗽了两声,弱弱地道:“怀柔妹妹,我先回去了,对面谈家二公子闹得凶,我见不得血,有点不舒服。”
林怀柔欠了欠身,算是跟林怀夕道别,心里咒道,这病秧子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死。
林怀夕扶额,假装不舒服,沿着游廊向酒楼外走去。酒楼出口在对面雅间旁边,谈玉琅已经被老板娘劝下了,林怀夕经过的时候,冷不丁地被人拽住裙摆,她身子一歪,一只大手扶住她。
林怀夕抬头看到一张俊美硬朗的脸,棱角分明,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头发用银冠束起在头顶上,旁边编着几根乾坤辫。
他淡淡一笑,手向上一托,扶稳林怀夕,小声地说:“小姐小心。”
林怀夕对他躬了躬身,以示感谢。
雀儿赶紧跟上来,扶过自家小姐。用脚踹开红衣女子的手,生气地说:“你干嘛!差点把我们小姐拽倒!”
红衣女子又伸出手,拽住林怀夕的裙摆,发出微弱的声音:“小姐,救我,求求你……”
林怀夕不是大善人,她觉得人各有各的命运,她不想过多干涉别人的命运。刚才出手,只是觉得不能见死不救。
这时,谈玉琅走过来,试探地喊道:“怀夕姐姐?”毕竟好久没见了,林怀夕上山的时候,谈二公子才几岁。
林怀夕和谈家大公子谈玉琢年纪相仿,谈玉琢从小对林怀夕呵护有加。谈玉琅虽然是个二世祖,但在家里最怕他大哥。
林怀夕冲他点点头,谈玉琅赶忙跑过来,哈巴狗似的围着林怀夕道:“真是你啊,怀夕姐姐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大哥,大哥肯定高兴!”
边说着边对地上的红衣女子又踹了一脚,“小贱人!别弄脏我怀夕姐姐的裙子。”
地上的红衣女子,更加紧紧地拉住林怀夕的裙子,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。刚才老板娘为了给这位二世祖赔礼道歉,已经要把她卖到青楼了,而且是最低档的那种。
她宁可去死,最后关头病急乱投医,拉住这位小姐,没想到竟押对了宝,看这位二世祖的态度,红衣女子觉得自己有希望。
于是她拼命拽住林怀夕的裙摆,死也不肯松手。
谈玉琅见林怀夕也不躲避,想借花献佛,讨好地问:“怀夕姐姐,这小蹄子琵琶弹得不错,要不小弟让老板娘把她送你?无聊的时候让她弹曲儿给你解闷儿。”
林怀夕在心里叹了口气,该来的缘分挡都挡不住,不如顺势收了这女子,看她刚才的表现,也算是位有骨气的。
林怀夕对地上的女子说:“松手吧,你叫什么名字?”
女子倒也伶俐,闻言立刻松了手,抬起头,赶忙介绍自己:“小女叫兰夜,三岁就被父母卖进教坊司,从小学习琵琶,今年十五岁。”。
女子穿着一袭红衣,容貌虽称不上绝色,但也算是上乘了,十五岁应该刚出教坊,还没沾染上太多的风尘气,眉骨间还有一丝正气在。
林怀夕点了点头,问道:“你可愿意跟我走?”
兰夜立刻点头如捣蒜:“小女愿为小姐做牛做马,一辈子!”
谈玉琅见林怀夕把琵琶女收了,立刻吩咐老板娘,把兰夜送去林府。随即又讨好地对林怀夕说道:“怀夕姐姐,啥时候有空去府上啊?我母亲跟我大哥老是提起你,见到你肯定高兴。”
林怀夕用手绢遮着嘴,轻咳了几声,说:“二公子,我刚从山上下来,又染了风寒,身体还是不大利落,等过几天养好了病,一定去府上拜访谈老夫人。”
谈玉琅赶忙问道:“怀夕姐姐,严重吗?要不叫我大哥找宫里的御医给你瞧瞧?”
林怀夕有气无力地摆摆手:“不用麻烦了,还是些小时候的老病根儿,吃几幅山上带来的药就好了。”
林怀夕道了个福,不想再跟谈玉琅寒暄了,径直往店外走去。
谈玉琅还在后边喊着:“怀夕姐姐,养好了病叫小厮通知我,我去林府接你。”
林怀夕没回头,摆了摆手,算是回他了。
酒店老板娘看谈玉琅高兴了,赶忙叫人把兰夜抬着,连同卖身契一起送去林府。
刚从教坊司买来的丫头啊,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,还没回本,就拱手送人了,老板娘甚是心疼,可也没办法。
当今朝堂,谈纪林三大家族当道,分掌军务、政事、财赋。谈家当家的是中书省的中书令,主管政事,皇上跟前的红人儿,谈家这位二世祖她可得罪不起。
林怀夕让雀儿扶着,上了林府的车驾。
车夫赶着马车向林府驶去,林怀夕坐在马车里,想着刚才扶住他的那位少年,应该是跟谈玉琅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,可南都城的这帮纨绔子弟,林怀夕也都认识。只有这个少年,林怀夕第一次见,长相俊朗,装扮上又有点不像南都人,表面上看着吊儿郎当,一双眼睛却很亮,没有那些纨绔子弟长期玩乐纵欲的垮劲儿。
可是跟谈玉琅他们玩在一起的,身份地位自然也不低,他到底是谁呢?
这时雀儿好奇地问:“小姐,咱为什么救那个琵琶女?我看她柔柔弱弱的,又不会武功。”
林怀夕瞥了她一眼:“会武功就厉害啦?这世间的争斗可不止打打杀杀这么简单。”
雀儿吐了吐舌头,正要接着说话。
林怀夕打断她,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然后指了指后面,林怀夕听到有人,在渐渐接近她的车驾,此人身手不凡,轻功虽然比不上自己,但也不弱。
来人几个起落,落在轿厢顶上。林怀夕右手扣银针,蓄势待发。轿顶上的人突然说话了:“小姐,我来还你掉的东西。”
“什么人?”雀儿问。
左边轿帘突然被掀开,露出一张笑嘻嘻的俊朗的脸。
“我没有恶意,我来还你的银针。”来人说话间,一闪身钻进轿子,坐在林怀夕对面,手里举着一根银针,正是刚才林怀夕射进鼓凳里的那根。
林怀夕定睛一看,来人竟是刚才扶她的少年。林怀夕有些诧异,右手还扣着针,对准他。
雀儿吓了一跳,看了看小姐,林怀夕对她摇摇头。来人似乎没有恶意,而且她会武功的事不想暴露。
“小姐,我只是来还针的。”少年仿佛知道林怀夕右手扣着银针,赶忙解释道。只见少年脱掉刚才在酒楼穿的外袍,只穿了一身暗紫色的束身衣,上面用金色细线绣满暗色的花纹,衣服很华丽,不是普通的夜行衣。
“你是谁?”林怀夕也不绕弯子,直接问他。
“西洲牧云野。”少年坦诚地回答。
西洲牧姓?皇室?林怀夕知道西洲前几年兵败,变成大梁国的附属国,送了一位三皇子来大梁,美其名曰促进两国邦交,实为西洲质子。
“三皇子?”林怀夕反问。
少年笑了笑,算是默认了。
“三皇子大驾,有失远迎。”林怀夕道了个福,对方是皇子,还是得客套一下。林怀夕又轻咳两声,用帕子遮着嘴,假装无力地说:“可这银针不是我的,三皇子怕是认错人了。”
此人身份复杂,轻功也不弱,林怀夕猜不透他的来意,不想轻易暴露。
少年想了想,似是懂了林怀夕的意思,收起银针。
“既不是姑娘之物,那在下唐突了。告辞。”少年抱了抱拳,也不多言,干脆利落闪身出了轿子。
牧云野跳下马车,站在路边房檐下的阴影里,手里把玩着那根银针,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林家远去的马车。一个身影从后面急追上来,站在牧云野身后,是他的贴身随从阿月。
阿月问道:“主子,追吗?”
牧云野摇摇头,问:“是林家什么人?”
“林家嫡女,林怀夕。十岁时因病送到紫金山上静养,最近才刚刚回府。”
“治病?”牧云野笑着摇了摇头,一边摩挲着银针一边说:“有意思。”
阿月站在旁边,不知道主子说的什么,也不敢问。
“回吧。”主仆两人一前一后,没入黑夜。
林怀夕的车驾到了林府,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三皇子,猜不透他什么用意。进了府,林怀夕径直回了母亲住的院子。
为了照顾母亲,暗中保护她。林怀夕一回府就住在母亲院子里,没回自己的院子。
先去正房看母亲,进门时母亲的贴身大丫鬟流苏,正端着药碗往外走,看到林怀夕道了个福。
“郑太医来过了?”林怀夕问她。
“申时来过了,给夫人把过脉,说是没见好转,又给开了付新药方,奴婢刚给夫人服下了。”流苏回道。
林怀夕点点头,带着雀儿径直走进正堂的里屋。母亲正靠在床边,小丫鬟服侍她漱口。林怀夕走过去,在旁边小丫鬟的托盘碟子里,拿起一个蜜饯,给母亲递进嘴里。
马上有人拿来鼓凳放在床边,林怀夕坐在母亲身边,心疼地看着母亲。
林母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柱上,摆了摆手,丫鬟们都退下了,剩下母女俩。
“阿娘,感觉好点了吗?”林怀夕关切地问。
林母摇摇头,面色泛红,气息微弱:“夕儿,我这次怕是凶多吉少,你还是回山上吧,别待在家里了。”
林怀夕摇摇头:“阿娘,我不能在山上待一辈子,夕儿长大了,我能保护自己,也能保护您。”
林母叹了口气,知道劝也没用:“查出什么眉目吗?”
林怀夕摇头,回府以后,她一直在暗中调查二房,什么都没查到。林怀夕也有些头疼,这时突然想到西洲三皇子,她问母亲:“阿娘,西洲三皇子,您知道吗?女儿今天在天香引遇到他,他识破了我的暗器飞针。”
“西洲质子?”林怀夕点头,林母想了想:“之前小宴见过他几次,听别人说,送来西洲的时候十几岁,不学无术,成天跟谈家二小子那几个纨绔混在一起,妓院酒肆,乌烟瘴气。”
林怀夕疑惑道:“身手不错,竟能看破我的飞针。”
“能看破你的功夫?想来武功不弱,可是场面上从没听说过他会武功。是在隐藏实力?”林母把自己的疑惑也说出来了,林母是三大家族中纪家的嫡次女,名门出身,这些前朝后院的争斗,自是心知肚明。
林怀夕也想不透,索性不想了,跟母亲又说了几句私房话,便哄着母亲睡下了。
她自己就歇在母亲屋里的西暖阁里,方便照顾保护母亲。
雀儿一边服侍林怀夕梳洗,一边回禀:“刚门口小厮来报,天香引把兰夜送到了,小姐要怎么安排?”
林怀夕突然得了个琵琶女,一时也没头绪,便说:“让下边几个丫头收拾个铺,先把她安置在咱们院儿。明天请个郎中瞧瞧,我看她肩头有骨裂,先让她把伤养好。”
雀儿给林怀夕服侍上床,就去办兰夜的事儿了。
翌日清晨,天边刚刚翻出鱼肚白。
东厢房“哐当”一声,铜盆砸在地上的巨响。林怀夕从床上惊起,跳下床,只穿了中衣,就冲到母亲房里。
流苏跌坐在床边,地上的铜盆里,都是血,溅了一地。母亲趴在床边,一动也不动。
林怀夕冲上去,把母亲扶起来,揽在自己肩上。
林母气若游丝,颤颤地举起手,把一枚黑铁木戒指塞到林怀夕手里,戒指本身只是用黑铁木雕刻,不是贵重的材料,但林怀夕知道它的分量,这枚戒指上刻“星河”二字,是母亲的暗卫,也是母亲最后的底牌。
林怀夕两行热泪滚落,母亲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。林怀夕紧紧地抱着母亲,感觉她的气息在渐渐消散。她把自己的暗卫交给她,直到最后一刻,她心里想的都是保护女儿。
林怀夕把戒指紧紧攥在手里,发出一声哀嚎。她狠狠地下定决心,杀母之仇,必百倍奉还。
雀儿给林怀夕穿戴好,默默地站在旁边。
流苏跑出去报丧,不一会屋里院里就站满了人。
二姨娘、三姨娘并各房的小辈,都立在床边。二姨娘哭得最凶,伏在床边一直喊姐姐,三姨娘用手帕遮着脸,低声地啜泣。下面的弟弟妹妹也都低着头,啜泣声此起彼伏。
林怀夕把她们每个人都细细地打量了一遍,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挖出她们的心看看,看谁的心是黑的。
林母膝下只有怀夕一女,平日里也不爱争斗。父亲对母亲只有敬没有爱,自怀夕记事起,父亲就很少来她们院儿里。父亲是开元元年的探花郎,为保自己仕途,求娶得大家族纪家的二小姐。
母亲做姑娘时,有过自己的心上人,怀夕不知道是谁,只听舅舅说起过,两人准备私奔,被外公拦下了。母亲也从未跟她提起过。这种政治婚姻,怀夕见得太多。但她不想这样活,人生一世短短几十年,她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。
父亲来的时候,已过晌午。
急急地走进来,想去床边看看。却被二姨娘扑在半路,二姨娘自己哭得快要背过气了,父亲赶忙扶住她。
林怀夕默默地看二姨娘演戏,想看看她都有些什么花招,到底是不是她害死母亲。
父亲安排了母亲的丧事。
吊唁时,谈老夫人带着谈玉琢和谈玉琅来了。
致奠,还礼。
谈老夫人把林怀夕叫到后堂,抱着林怀夕哭了一场。
谈夫人和母亲是表亲,也是闺中密友。怀夕以前经常跟着母亲,被谈夫人接去小住,跟谈家两位公子,一起长大的。
谈夫人很是疼爱她,看她如今孱弱的样子,很是心疼,劝她节哀。
谈玉琢站在旁边,一直看着林怀夕。好久不见,怀夕已经出落成少女模样。眉目灼灼,身姿柔弱,手腕如雪,两鬓鸦雏色。鬓间只簪着一支玉翠头花簪。穿着一身白色孝衣,称得容颜有些病恹恹的姿态。
谈玉琢恨不得替她受下这丧母之痛,他想保护她一辈子。
“怀夕妹妹,我接你去谈府住几日吧。”
林怀夕有点诧异地看了看他,谈玉琢这几年也长大了,一身月白锦袍,腰束玉带。长身玉立,眉目清秀,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感。
谈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,但两人都已长大,直接邀女子到家里去,难免有些唐突,赶忙给儿子打圆场:“怀夕啊,玉琢知道我成天念叨你,是想接你过来陪陪我。等你母亲丧事过了,我让琢儿接你过府住几天,散散心,免得你太伤心,身子受不住。”
谈玉琢也知道自己太唐突了,忙道:“怀夕妹妹,你别太伤心了。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,你尽管差小厮来叫我。”
谈玉琅看大哥这模样,成年混迹风月场的他,自知哥哥是倾心了,林怀夕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嫂子,也赶忙上去献殷勤:“怀夕姐姐,上次送你那个丫头用着还趁手吗,要不小弟再送你几个伶俐的,管保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。”
谈玉琢怒视了他一眼:“说的什么胡话,你那些风月场的东西能给怀夕用吗?滚远点。”
谈玉琅讪讪地走了,他最怕大哥了。
林怀夕无奈地摇了摇头,她知道谈玉琢的心思,但她心里一直把他当哥哥:“谈夫人、玉琢哥哥,我知道你们心疼我,等过了母亲的丧礼,怀夕必登门道谢。”
怀夕还要去灵前守着,寒暄了几句,谈夫人就带着两个儿子走了。谈玉琢走的时候,还低声地在林怀夕耳边嘱咐:“保重身体。”林怀夕轻轻点了点头。
入夜,从母亲灵堂回来,天已经快大亮了。
林怀夕没回自己的院子,还是来到母亲的院子。
这几天要一直待在前面灵堂,不得空,这会儿一出来,林怀夕就回到母亲院中想仔细探查一番,看有没有什么线索。
母亲房间的东西,都被丫鬟们整理过了。地上的血迹也清扫干净。林怀夕四处翻找也没找到什么。她回到中堂,让雀儿去把母亲院儿里的丫鬟婆子都叫来。
林怀夕坐在母亲房间的椅子上。大丫鬟流苏打头,堂下站了一排丫鬟婆子。
“都到了,小姐。”雀儿上前回禀。
林怀夕点了点头,问打头的大丫鬟流苏:“流苏,把郑太医来诊脉以后的事,仔细跟我说一遍。”
流苏是林怀夕走了以后,母亲身边新来的丫鬟,以前母亲的贴身丫鬟叫秒香,是母亲从纪府带过来的。后来怀夕上山前,秒香不知道犯了什么错,被父亲打出府了,换了这个叫流苏的丫鬟。
林怀夕厉声道:“流苏,抬起头来,看着我说。其他人听着,有说得不对的,指出来,纠错有赏,撒谎重罚!”
流苏战战兢兢地抬起头,她一直以为这位小主子就是病弱的姑娘,没把她放在心上。
“说吧,敢有一句虚言,让你好受。”
流苏哆嗦了一下,断断续续地说:“奴婢送走了郑太医,就拿着郑太医开的方子,去让下头的小厮取药。等药来了,奴婢亲自煎煮了一个时辰,给夫人服下。后来小姐来了,奴婢们就在外面候着。晚上奴婢和几个小丫鬟值夜,夫人一夜也没叫我,天快亮的时候,夫人突然咳嗽,越咳越厉害,咳得要吐,奴婢拿铜盆去接,结果夫人喷出一大口血,奴婢,奴婢吓得摔在地上,小姐您就来了。”
“可有虚言?”林怀夕扫视了一圈。
有个穿翠色裙子的小丫鬟站出来,怯怯地说:“下午三姨娘院里的玉壶还来过咱们院子。”
林怀夕一拍桌子,吓得流苏双腿一软,跪在地上,旁边丫鬟婆子也都跟着跪了一排。
“流苏,玉壶来找你的?”
“小、小姐,玉壶她只是路过咱们院儿,并、并未进来。”
“你说。”林怀夕指了下刚才说话的小丫鬟。“看见什么都告诉我,有赏。”
小丫鬟也挺机灵,赶忙说道:“回小姐,下午奴婢在厕所打扫,听到外面有两个人在悄悄地说话,奴婢仔细听了听,是在说夫人的病情,还问夫人有没有吃药。奴婢走出来,看到说话的是玉壶和流苏姐姐,奴婢当时心里还想,三房的姨太太怎么突然关心起夫人的事了。”
林怀夕厉声地问流苏:“她说的属实?”
流苏哆嗦着说:“玉壶只是路过与奴婢说了几句话,并没有进来,奴婢以为不用说。”
林怀夕跟雀儿使了个眼色,雀儿拿出一小块碎银子,给了那小丫鬟。小丫鬟欢天喜地地接了,一顿叩谢。众人见有银子赏,又跑出来几个人,说的都是撞见流苏和玉壶偷偷会面的事儿。
流苏眼看事情败露,已经吓得跪坐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
林怀夕吩咐几个老妈子,把她锁在柴房里。又挑了几个靠得住的婆子,都是从小就跟着母亲的老婆子,让她们看住流苏。
交代完,林怀夕屏退下人,带着雀儿转身回了正房。
院外的大树上,枝繁叶茂里,藏着两个人,正是前几天在酒楼藏起银针的三皇子牧云野,旁边站着他的随从阿月。俩人屏住呼吸,大气都不敢出。牧云野知道林怀夕武功不错,怕被她发现。
等林怀夕进了屋,牧云野才说:“小丫头,深藏不露啊。不但武功卓越,御人之道也有一套,这一招赏罚并举,用得是炉火纯青啊。”
“比主子您还厉害?”阿月在一旁搭话。
“主子我可是纨绔子弟,没那么多花花肠子。”
阿月吐了吐舌头,没敢答话。
林怀夕回到正堂,让雀儿关上房门。
问雀儿:“来了吗?”
“来了,小姐。”雀儿打了声口哨。
只见屋顶上,嗖嗖嗖飞出九个人影。个个玄衣墨发,身轻如
燕,九人闪身飞入正堂。
牧云野越看越觉得有趣。
“走。”牧云野招呼一声,身形一跃,主仆两人进了院子。
附在窗外,偷偷往屋里看。
只见屋内,九人正一起向着林怀夕拱手相拜,叫了一声:“小姐。”
牧云野心想:“啧,还藏了一队死士,还好刚才没靠太近。”
林怀夕在手里转着那枚黑铁戒指,此戒通体黝黑,坚硬如铁,镂空雕刻着忍冬卷草纹和星河两个字,内壁则雕着细细的一排小字“醉后不知天在水,满船清梦压星河”。
“青羽,母亲不在了,把戒指传给了我。”
“是,小姐,以后您就是我们星河的主人。”打头的那位玄衣人,恭敬地拜了下去。
林怀夕摇摇头,说:“戒指终归是死物件,我要的是你们认我,而不是认这个戒指。我给你们一个选择。青羽,亮武器!”
远处牧云野眯起眼睛,小小丫头,竟有如此心胸,我倒是想看看,她怎么收服这些死士。
说话间,林怀夕整个人气势都变了。病弱之气荡然无存,整个人散发着凌厉的杀气,像一枚蓄势待发的箭。
只见她亮出架势,前手为掌,后手反握着一把小剑,剑身六寸长,剑柄为圆筒状,和剑身同样长。
青羽没来得及思考小姐的话,本能地亮出自己的长剑。
林怀夕起身一跃,手中短刃刺向青羽,青羽横剑挡开,顺势向前长剑劈向林怀夕,林怀夕没有硬接,向后轻轻一跃,竟跃上房梁。
牧云野禁不住在心中叫好,好轻功。
林怀夕双脚钩住横梁,并未向前,手中利刃变成飞刀,直接飞出,飞刀和手柄间连着一根很细的丝线,丝线飞出去缠上青羽的长剑,一圈圈绕上去,缠得死死的,林怀夕回手一抽,青羽的长剑就脱手而出。
窗外主仆二人,在心里为林怀夕叫了声好。牧云野低声问:“阿月,这什么路数?小丫头武功竟这么厉害?”
“回主子,看这姑娘身法应是精通轻功暗器的流派,这武器像是十几年前一位暗器大师用的,后来听说这位大师被仇家暗算,不知死活,很久没在江湖上出现了。”
牧云野想了想:“这小丫头装得还挺像,估计林家人都不知道她会武功。懂得隐藏自己,还有这份心机。有意思,真有意思。”
阿月问:“主子,每次你见她都说有意思,到底是有什么意思?”
“你懂什么。”牧云野斥了他一句。
“是,小的不懂。”阿月吐了吐舌头。
青羽单膝跪地,心想小姐武功竟然这么厉害。
林怀夕把长剑递还给青羽:“我给你们一个选择,是跟我,还是不跟我?若跟了我,我就是你们的主子,而不是这个戒指。若不跟我,我就把戒指还你们,让你们恢复自由身。”
青羽等九人,齐齐跪拜,没有一刻犹豫。
“星河甘愿跟随小姐,我等必以小姐马首是瞻,唯命是从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林怀夕接着说:“青羽,你们先回吧,有需要,我会叫你们。”
“是,小姐。”青羽等九人从小院跃出,隐入夜色中。
林怀夕拿出那枚黑铁戒指,看了看,戴在手上。
“雀儿,药方拿到了吗?”
雀儿赶忙上前,把药方递到小姐手里。
林怀夕拿着药方,突然向窗外问道:“不知两位,还要看到何时?”
说话间,林怀夕朝窗外一甩手,两只银针破空而出,直取主仆两人咽喉。
窗外主仆两人,迅速躲开银针,飞身进到屋中。
“怎么又是你!”雀儿惊到。
牧云野身姿挺拔,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的野性。手里捏着林怀夕射出的两枚银针,笑嘻嘻地说:
“林姑娘,好狠的心啊,我只是路过而已,小姐竟要取我性命。”
“哼,三皇子,深更半夜,在女子屋外偷窥,传出去有失身份吧。”林怀夕心里想,不知这两人在外面躲了多久,看到多少。
“小姐言重了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我是为心悦之人而来,何言偷窥二字?”
“呸,厚颜无耻。”林怀夕怒道。
“一个厚颜无耻,一个心狠手辣。正好是一对绝配啊。”牧云野嬉皮笑脸地说。
林怀夕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,竟被他气笑了。林怀夕知道此人有意隐藏,绝不是登徒浪子之流。
“林姑娘,我没有恶意,纯属好奇。林姑娘武功这么好,为什么要隐藏呢?”牧云野收起嬉皮笑脸,认真地问道。
“那你呢?你隐藏武功,又是为了什么呢?”林怀夕反问他。
牧云野想了想,微微一笑:“无非是跟姑娘一样,自保罢了。”
林怀夕会意一笑。身为一国皇子,被送来敌国做人质,明明武艺高强,却要成天跟那些不成器的纨绔混在一起,想来牧云野的处境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“能给我看看吗?”牧云野指了指怀夕手边的药方。
“你懂药理?”林怀夕正头疼,她怀疑药方有问题,但对药理又一窍不通。
林怀夕把药方递给他。
“自己学过,略懂一二。”牧云野接过药方,仔细察看,问林怀夕:“林夫人,是否有气血两亏、肌热面赤之症?”
“是,我母亲一直身体无恙,只是今年年初出现气血两亏之症,找了无数医生来看,服药也一直没见好转,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。药方有问题吗?”林怀夕忙把母亲的病情说与他听。
“能否把之前医生开过的药方,都让我看一下?”
“雀儿,去,把母亲生病以来服过的药方,都取来。”
“是。”雀儿应道,不一会就取来一叠药方。
在正堂的八仙桌上掌了一盏明灯,牧云野坐在桌旁,仔细翻看每一张药方。林怀夕在旁边等着他,看他仔细研究药方的样子,突然觉得他比看上去可靠多了。
“这些药方都是当归补血汤,对症下药,并没有什么不妥。只是这最后一副药方里多了一味黄连,与其他药材并不相克,但又对病情无用。”牧云野有些想不通。
“吃的食物有问题吗?”牧云野问,所谓病从口入,若要让人生病,只能从吃食里动手脚。
“都没毒,我回来以后,曾怀疑过有人给母亲下毒。把她的用餐的器具都换成了银质,并未发现有毒。”
雀儿把林夫人生前用的餐具取出来,摆在八仙桌上。
牧云野仔细看这些银制餐具,发现里面摆着一套蟹八件。
“林夫人,食蟹?”
“东昌郡过年时上供了一些海蟹,皇上赏赐给林府,前院拿来给我母亲的,小厨房每天都做给她吃一两只。有什么问题吗?”林怀夕问。
牧云野想了想,说:“本来没什么问题,虽说气血两亏不宜食用寒气太重的食物,但不致死。问题的关键在最后加得这味黄连,黄连和蟹,两物相克。同时服用,很危险。”
林怀夕恨恨地说:“果不其然,我母亲是被人害死的!”站起身,对牧云野拱手相拜,“多谢三皇子,替我查看药方,找到我母亲的死因。”
牧云野笑着说:“能为林姑娘尽一点绵薄之力,是我的荣幸。”
林怀夕看他又是一脸嬉皮笑脸的模样,忍不住打趣道:“三皇子,您这纨绔子弟的扮相,还真是炉火纯青啊。”
“哪里哪里,姑娘谬赞了。”
“不过这次,三皇子您帮了我一个大忙,下次若有用得着怀夕的地方,小女子愿为您尽上绵薄之力。”林怀夕真心诚意地说。
“哪里哪里,可不敢劳烦林小姐,下次我再来的时候,你别拿飞针射我,我就认万福了。”说着,牧云野冲阿月一招手,主仆俩人转身从窗口跃出。
“喂!什么意思!你是在说我心狠手辣吗?”林怀夕站起身,跑到窗边,主仆两人已跃出几丈远,林怀夕开窗看去,月色中仿佛还看到牧云野回头冲她吐了吐舌头。
“牧公子怎么突然走了?”雀儿也追上来问。
“牧公子?他给你什么好处了,公子都叫上了。”林怀夕转身呛了雀儿一句。
“呸呸呸,我错了,小姐。那臭小子,野小子。”雀儿真是人如其名,小嘴转得比磨盘都快。
林怀夕扑哧一声笑了。
雀儿从小跟林怀夕一起长大,知道小姐不是真的生气。忙上去给小姐倒了杯茶。
林怀夕端着茶杯,望着窗户发呆。牧云野那张笑嘻嘻的俊俏脸庞,仿佛还浮现在窗外。
“小姐,您想什么呢?”雀儿看小姐发呆,问道。
“没什么。”林怀夕回过神来,到底是谁这么阴险狡诈,用这种手段害死我母亲呢。
“雀儿,明天查查母亲的饮食都是谁负责安排的,那些蟹是谁送到母亲院里的。”
“是,小姐。”
林怀夕开始重新考虑怀疑对象,能设此毒计杀害母亲,应该是个平时懂得隐藏自己,心机深沉的人。定好目标,徐徐图之。且此人隐藏在暗处不止一两年了,想当初母亲送自己上山,肯定也是感觉到了危险。
现在想想应该不是二房,二房虽然在讨好父亲上很有手段,但二房的争抢都在明面儿上。林怀柔更是蠢笨,没半点心机。
二房还有个哥哥林引川,比林怀夕早出生一个多月。大哥十五岁便入了春闱,正在备考殿试考试,高风峻节,宁静致远,简直就是二房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。
三房的三姨太是父亲从教坊司买回来的妾室,在家里地位最低,也最不惹人注意。林怀夕也没跟三姨太有过太多的接触。难道三姨太和母亲有什么仇怨?
林怀夕用戒指扣了三下桌面,窗外嗖飞进来一个黑影,青羽俯首一拜:“小姐。”
“第一个任务,查一下三房姨太太的身世,盯紧三房院里,把她们每天的动向报给我。”
“是,星河领命。”青羽转身跳出窗外。
林怀夕坐在桌旁,太医院的郑太医,为什么开这个方子呢?郑太医跟母亲是有什么过节吗?还是跟三房有什么关系?
查郑太医需要动用宫里的关系,星河是查不到他的。
林怀夕想到了谈玉琢,玉琢哥哥跟宫里太医院一向交好,得从他那里入手。
母亲的葬礼办得很体面,父亲在这方面一直很擅长,为了母亲的体面,为了林家的体面,更为了纪林两家的关系。
舅舅们来了,自是拿出了娘家人的派头,很是仔细地问过母亲的病情,又关切地安慰了一番林怀夕。
林怀夕心里知道,母亲跟这些骨血兄妹,没有太深厚的感情。
母亲下葬后,刚过了头七,谈玉琢已派小厮来请过两次了。
林怀夕本来还想在府里待一段时间,调查三院。没成想今天来的是谈夫人派的人,直接找的父亲,说是让林怀夕去城外的别院小住,散散心。
林怀夕心想也许自己不在府里,反而能更放开手调查府里的事儿。于是便应了谈夫人的邀。
次日一早,谈府的车驾便候在外面,谈玉琢亲自来接。
禀过父亲后,林怀夕带着雀儿并几个丫鬟婆子出了门,谈玉琢扶她上了车驾,雀儿跟着,谈玉琢同乘。
玉琢哥哥现在个子长得很高,还是穿着素色锦袍,人有些清瘦。林怀夕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,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跟他不是一类人。在山上的这些年,林怀夕变了很多,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柔弱的小姑娘了。
“怀夕妹妹,看你消瘦了很多。”谈玉琢看着林怀夕有点憔悴的神色,心里有些隐隐作痛。
“玉琢哥哥,我最近一直没睡好。我休息一下,等到了你叫我。”林怀夕这些天思念母亲,加上葬礼,又一直在费心思查找凶手。思虑过重,没睡好,面容有些许憔悴。
“好,你好好休息,不用担心。我守着你。”谈玉琢担心地看着她。
这辆马车车厢很宽敞,座椅也铺得很软,雀儿加了个垫子,扶着林怀夕躺下,又给她拿出随身的斗篷,盖在身上。
相比在林府,整天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,林怀夕不一会就睡着了。
谈玉琢看着林怀夕熟睡的脸,眼睫毛根根分明地落在下眼睑上,小小的鼻梁,樱桃小嘴。随着均匀的呼吸,身体在有规律地微微起伏着,谈玉琢看得移不开眼。
雀儿发现他盯着自己小姐看,轻轻咳了几声。
谈玉琢耳根微微一红,作为一个谦谦君子,这么看着姑娘多少有失礼仪。他转身撩开车帘,去外面坐着了。
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,车到了谈家的别院。这座别院建在紫金山脚下,依着山脚下一汪大湖名叫幽光湖,因周围养了很多萤火虫,到了夏天晚上萤火虫飞满湖面,荧光闪闪,而得名。
幽光湖周围建了很多别院,最大的就是位于北面正位的皇家别院。其次是各大家族依左右建的自家别院。
这一带专派了卫兵驻守,守卫森严,一般人是进不来的。
马车在谈家别院侧门口停下,雀儿扶林怀夕下了马车。谈玉琢亲自送林怀夕到给她安排的院子,小厮们已经在麻利地搬运行李了。
这院子不大,却很精致,还有小厨房,看得出来是精心安排过。
“怀夕妹妹,一路舟车劳顿,你先好好休息一下”谈玉琢叮嘱着,“晚上母亲来,她会在正堂设宴。晚上我来接你。”
“玉琢哥哥,费心了。”林怀夕躬身道谢。
谈玉琢笑了笑,又盯着小厮们把林怀夕带来的东西安置妥当,才去准备宴席。
婆子们已经把林怀夕的正屋收拾妥当,林怀夕进了屋,雀儿走上前来,递了一封密信:“小姐,星河的密信。”
林怀夕打开信,信上写着几行小字“三房姨太太原名苏挽萝,是大梁国原罪臣苏策之女。”
苏策?林怀夕仔细想了想,记得听母亲提起过,这苏策原是盐铁使,掌管盐铁司。曾上奏圣上纪家私用军饷,军费庞大,导致府库空虚,民间税赋沉重。后被外公举报贪没盐铁私下贩卖,证据确凿。被圣上赐死,籍没家产,全族男子充为官奴,女子入教坊司为妓。
信后还附着一张教坊司的卖身契。
林怀夕叹了口气,原来如此。三姨太定是恨死母亲了。
这郑太医跟苏挽萝又有什么关系呢?要找机会托玉琢哥哥查一下。
“送螃蟹的是谁,查到了吗?”林怀夕问雀儿。
“是玉壶,小姐。”雀儿回道,“御赐的那些螃蟹,本来是各院儿都分了的,玉壶把三院儿的螃蟹,送来给了流苏。夫人除了吃了自家的那份,还多吃了三院的。夫人每天的吃食,都是流苏安排的。”
林怀夕一拳锤在桌子上:“看来我没冤枉她!可恨!这根毒针一直扎在母亲身边,我竟没察觉!”
“让星河派两个人去看着她,别让她跑了,等我杀了三姨太再来找她算账!”
“是,小姐。”雀儿退出去。
快到晚宴时间,林怀夕让雀儿给她整理妆发,准备赴宴。
谈玉琢早早地就过来了,坐在正堂,一边喝茶一边等怀夕梳妆。小时候林怀夕每年夏天会跟着母亲来谈家别院避暑,谈玉琢就经常来找怀夕,等着她梳头。
小时候真好,林怀夕想到母亲,不由得又心伤起来,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,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。
谈玉琢看她对着镜子伤神,知道她可能又想起母亲了:“怀夕妹妹,不要伤心,还有我呢,以后我会照顾你的。”
“玉琢哥哥,以后我再没母亲了。”林怀夕在林府那根紧绷的神经,终于松开了。眼泪线一样顺着脸颊流下来。
雀儿赶忙给小姐递帕子,谈玉琢跑到林怀夕身边,手足无措,就那么在林怀夕身边站着。
这时前院的丫鬟来传话,说快开宴了。林怀夕连忙擦了擦泪,雀儿给她收拾了一下妆容。
长辈设宴,小辈不能迟到。林怀夕起身:“玉琢哥哥,我没事,咱们走吧,别误了时辰。”
“无碍。”谈玉琢跟在林怀夕后面轻轻地说,俩人出了小院,往正厅走去。
谈夫人把晚宴设在了临湖的侧厅里,这里依山傍水,景色最好。除了谈夫人,都是小辈们。谈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,没有女儿。谈玉琢、谈玉琅是谈家的嫡长子和嫡次子。
谈玉琅已经到了,还到了几位谈家的姑娘。林怀夕与她们一一见礼。谈玉琢引着林怀夕落座,自己坐在她旁边。林怀夕看到对面还空着一个贵宾位,不知道还请了谁。
林怀夕正想着,对面谈玉琅突然对着门外打趣地说:“云野,你怎么来这么晚,又跑去哪儿野去了?”
门外走进来那个熟悉的身影,穿着一身玄色窄袖对襟长衫,领口和袖口都镶绣着金丝流云纹的绲边,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祥云宽边锦带,头发依旧用银冠束起在头顶上,旁边编着几根乾坤辫。
牧云野身材高挑,剑眉星目,潇洒俊朗,笑着从外面走进来,感觉厅里一下就亮堂了。几个谈家的姑娘,看到她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。
牧云野笑着说:“你家别院景致好啊,我到处逛了逛,来迟一步。”一边往里走,一边跟姑娘们见礼。
走到林怀夕这儿,牧云野眼睛亮了一下:“林姑娘,也来别院玩?”
林怀夕见礼:“三皇子。”
谈玉琅走过来,拉起牧云野说:“这是我怀夕姐姐,小时候就经常来我们别院玩儿。来来来,挨着我坐,一会儿咱俩不醉不归啊。”说着,就拽着牧云野去对面坐下。
谈玉琢看牧云野不停地往林怀夕这边看,心里有些不舒服,问林怀夕:“怀夕妹妹,你认识三皇子?”
“上次上巳节,在天香引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谈玉琢松了口气,只是一面之缘。
这时,谈夫人到了,大家起身见礼。谈夫人让大家都坐了:“今天家宴,不用太拘礼。”又对林怀夕道:“怀夕,你来了就多住几天,让玉琢陪着你散散心,看看你都消瘦了许多。”
“是,多谢夫人挂念,怀夕叨扰了。”
“别这么客气,缺什么物件尽管打发底下的婆子来取,就跟自己家里一样的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
“母亲放心,孩儿会照顾好怀夕妹妹的。”谈玉琢在旁接话。
“嗯,好好。”谈夫人笑着看了看他俩,转过头又对牧云野说:“三皇子,第一次来我们别院,让玉琅带你到处看看。”
“谢谈夫人,这里景色优美,云野想多玩几天,打扰夫人了。”牧云野客气地说。
“三皇子客气了。”谈夫人举起酒杯,“来,大家一起饮了这杯酒”
厅里众人纷纷举杯。大家有说有笑,好不热闹。酒过三巡,谈夫人说自己不胜酒力,就回房了,也是想让小辈们自己热闹一下。
大家开始互相走动敬酒。牧云野端着酒杯先走到林怀夕桌前:“林姑娘,我敬你一杯。”
林怀夕站起身正要举杯,谈玉琢轻按了一下她的手臂。举起自己的酒杯:“三皇子,怀夕妹妹最近身体不好,我来替她吧。”
“哦?身体不好?”牧云野笑眯眯地看着林怀夕,仿佛在跟她说,前几天刚拿银针射我,会身体不好?
“小女子不胜酒力,还请三皇子见谅。”林怀夕用帕子遮着嘴,轻咳了两下。
“好吧,既然林小姐身体不好,我就不为难你了。”牧云野举着酒杯转向谈玉琢:“我敬你一杯吧,谈公子。”
看来牧云野是不想给谈玉琢为林怀夕挡酒的机会,林怀夕在心里笑了笑,幼稚鬼。
牧云野长着一张俊朗的脸,又善言谈,喝酒都是来者不拒。成了厅里的焦点,谈家几个小姑娘,都围着他要跟他喝酒。
林怀夕看着他左右逢源的样子,心里在想,他为什么会被送来做人质?在南都隐藏自己又有什么目的呢?
林怀夕感觉心里有点乱,想安静一会,打算退席了。
“玉琢哥哥,我有些头疼,想回去休息了。”林怀夕知道谈玉琢肯定会送她,想趁这个机会跟他打听打听郑太医。
“好,我送你回去。”谈玉琢注意到,林怀夕在看牧云野。心里正不是滋味。
林怀夕起身,悄悄退了席。瞄了一眼牧云野,正在跟姑娘们喝得火热。
外面天已经黑了,谈玉琢亲自打着灯笼给她照路,穿过水上的游廊,湖面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荧光在闪烁。
“玉琢哥哥,我想问你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你说。”
“太医院的郑太医,你知道吗?他是什么出身?”林怀夕开门见山地问。
“郑太医?郑远山?”
“是他,母亲生前一直受他照顾,我想送些礼物聊表谢意,又不知道送什么合适。”林怀夕编了个理由,母亲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。
“他好像是上一代老御医孟长卿的徒弟,孟老这辈子只收了他一个徒弟,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他了,临终前还举荐他进了太医院。”谈玉琢想了想说:“郑远山不太喜欢与人结交,平时都是在药房研究药理,送他些珍贵的草药,他应该会需要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林怀夕心里琢磨,原来如此,孟长卿和苏策生前是至交好友,俩人虽职务不同,但都喜欢下棋,且棋逢对手,不相上下。相传俩人为争夺南都第一棋手的名号,经常通宵对弈。
难怪,苏挽萝是苏家的女儿,郑远山是孟长卿的关门弟子。俩人必定相识,且关系匪浅。
“怀夕妹妹,院里可还缺什么东西?”谈玉琢看她一直不说话,便找话问她。
“玉琢哥哥费心了。东西都给我置办齐了,还配了小厨房。安排得太周到了,小妹都无以为报了。”林怀夕笑着说。
谈玉琢看她笑了,觉得自己心里刚才的疙瘩也解开了。
俩人说话间,就回到了林怀夕的小院。林怀夕道了个别,带着雀儿就回屋了。谈玉琢站在门口,看她的背影,一直到她进屋。
谈玉琢已经恳求过母亲了,他想娶林怀夕为妻,母亲也很喜欢她,俩家人也门当户对,青梅竹马。要不是因为林怀夕还在守孝期,谈玉琢恨不得马上就让母亲去林府提亲。
这次林怀夕回来,谈玉琢感觉她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他了。小时候林怀夕总是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地叫他,遇到什么事都会跟他说。现在他总觉得林怀夕有事情瞒着他,这让他很不安。
等过了守孝期,马上就去林府提亲。谈玉琢在心里暗下决定,转身走了。
林怀夕带雀儿进了屋,把所有收集到的情报,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,心里大概已经明白缘由了。这苏挽萝进了教坊司就换了名字,别人都不知道她是苏策之女,她在林府隐藏自己,难怪以前都没提防过她。不觉又想起母亲,母亲一辈子为家世所累,不能嫁给自己爱的人,没得到过亲情的关怀,还要因为家仇,被杀害。
越想越苦闷,林怀夕吩咐雀儿温了壶酒,自己拎着酒壶,翻出窗外,一跃上了屋顶,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,一边看着夜色一边喝酒解忧。
今天的月亮只露出半只,云很多,时而会把月光遮住。月光一暗,远处湖面上萤火虫的绿光,就越发的亮。现在还没到季节,萤火虫还不是很多。零零落落的绿光,轻轻地飞舞,好像随时都会被夜色吞没。林怀夕感觉自己在这广阔天地间,也不过是一只微弱的萤火罢了。
“怀夕妹妹,独自一人在此饮酒?”一个熟悉的声音,伴随的飕飕的风声,落到林怀夕身旁。
林怀夕伸手一拳打过去,牧云野右手一挡,抓住林怀夕的手腕。
“怀夕妹妹,小心别把酒洒了。”牧云野那张英俊的脸上,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“谁让你叫我怀夕妹妹的?”林怀夕嗔怒道,想抽手,又抽不回来,她不是主修力量的派系,在力量上还是比牧云野弱了不少,
“跟你玉琢哥哥学的啊,他叫得,我为什么叫不得?”牧云野捏着喉咙学林怀夕叫玉琢哥哥。
林怀夕被他气笑了,刚才在宴席上这么多人围着他,他竟还听到自己和谈玉琢的对话。
“每次见你都跟我动手,我是来陪你喝酒的,又不是来跟你比武的。”牧云野松开林怀夕的手腕,举了举手里的酒壶。
“谁让你每次都鬼鬼祟祟的,下次直接戳瞎你的双眼。”林怀夕笑骂道。
牧云野在林怀夕身边坐下,假装委屈,无赖地说:“在你玉琢哥哥面前就一副柔弱样子,酒都不能喝。对我就动不动要打要杀的。我不管,你得还我刚刚敬你的酒。”
牧云野举起手里的酒壶,跟林怀夕的酒壶碰了一下,一仰头,喝了一大口。
林怀夕不跟他客气,举起酒壶也喝了一口。
虽然不知道这三皇子隐藏自己的原因,但林怀夕觉得他对自己没有恶意。
被牧云野这么一打趣,林怀夕的心情也舒畅了一些。
牧云野这人道不像刚才在厅里那般聒噪。他坐在她身边反倒不说话了,俩人安静地喝着酒,仿佛要隐入这夜色中去。
也许他平时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。林怀夕心里想,感觉能有人这么安静地坐着,陪她喝喝酒也好。起码自己在他面前也不用伪装,母亲走了以后,能说话的人,越来越少了。
“你怎么不去陪那些谈家的小妹妹了,我看你跟人家相谈甚欢嘛。”林怀夕问他。
“我看你出来,我就出来了。”牧云野答道。林怀夕以为他没看到自己退席,没想到他一直在关注自己。
“你母亲的事,找到凶手了吗?”牧云野问。
“嗯,是三院的。”林怀夕喝了一口酒。
“打算怎么办?”
“杀了她,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。”
“需要我帮忙吗?”
“不用,这是我自己的事。”
“好。”牧云野便不再问了。
“你酒量这么好,刚才在厅上,看你喝了不少了。”
“嗯,在我们西洲,都是用大碗喝酒,不像你们南都,这么点小酒杯,喝不痛快。”牧云野举了举酒壶,又喝了一口。
“你为什么被送来南都?”林怀夕心里对牧云野也有很多疑问。
“我父王有四个儿子,大哥二哥是正妃所生,我母亲是侧妃。大哥要继承王位,二哥身体弱,四弟还小。于是我就自请到南都来了。”牧云野一边喝酒,一边慢慢地讲他的家事。
“那西洲的人知道你武功这么好吗?”林怀夕又问。
“我的骑射功夫是在西洲的时候自小学的,被送来南都后,闲来无事,就学了点大梁的功夫。”牧云野喝了一口酒,接着说:“大梁国民康物阜、政通人和。能把我们西洲打败的国家,肯定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。凡是西洲没有的,我都学了学。”
“啧啧,好你个西洲奸细,你都偷学我们大梁什么了?”
“学得最多的就是武功啊,不过大梁国的武学种类太多,我选的都是些力量型的,像你学的这种阴柔型的武功我没学。”
“轻功也是自学的?”
“是啊,轻功很实用。我还学了药理、农耕、五经算术、天文、兵法,都略懂一二。”
噗,林怀夕一口刚喝进去的酒喷了出来:“你这是想全锅端走啊。”
“哈哈哈哈,别这么小气嘛,我看你们大梁的史书,历史上分分合合,谁知道以后大梁和西洲会不会变成一个国家。”
林怀夕看着他侃侃而谈,大口喝酒的样子。这份儿心胸,不是一般人能有的。
“是西洲派你来学这些的吗?”
“他们都不知道,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西洲有我大哥,我大哥是皇长子,以后会继承父皇的王位。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学这些,我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人,挺好的。”
林怀夕看着牧云野望着月亮的样子,如此天资聪颖,博学多识的一个人,却能做到大巧若拙隐隐于世。
林怀夕忽然明白,自己的隐,是为了恨;而牧云野的隐,是为了爱。她不由得羡慕起他来。他有爱,有想要保护的人,而自己呢,唯一疼爱自己的母亲已经被害,她好孤独。
“是不是觉得我太帅了,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儿上,可以让你多看一会儿。”牧云野感觉到林怀夕在看着她发呆,又想打趣她。
“嗯,你是长得很好看。”也许是酒喝多了,也许是觉得待在牧云野身边很放松,林怀夕把心里想的脱口就说出来了。
牧云野看着她因喝酒而微微泛红的脸庞,一时竟语塞了。
林怀夕一放松,酒就不自觉地越喝越多。后来就靠在牧云野的肩膀上,眼泪忍不住默默地流下来,从母亲去世以来,她第一次敢表达思母之情:“从此以后,世上就只我一人了。”
林怀夕哭成了个泪人儿,哭得停不下来。牧云野没说话,用右手揽住她的肩膀,他明白她是觉得孤单了,他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。
第二天,林怀夕忍着宿醉的头疼,在自己的床上醒来。
“小姐。”雀儿赶忙上来扶起她。
林怀夕想了想,问雀儿:“三皇子送我回来的?”
“是。”雀儿有点生气地说:“小姐,您怎么喝这么多,孤男寡女的。”
林怀夕笑了笑:“放心,牧云野不是那种人。”
然后她收起笑容,吩咐雀儿:“准备东西,我今晚出去。”
白天谈玉琢又来了一趟,送了些东西。林怀夕在休息,就没多留。
用过晚饭,到了该休息的时间。林怀夕换了夜行衣,让雀儿熄了灯,吩咐下去,小姐休息了任何人不准打扰。
“小姐,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。”雀儿担心地说。
“不用,你得留在这里,替我守着,以免被人发现。”林怀夕收好武器,翻身跃出窗外。
出了谈家别院,外面有雀儿提前准备好的快马。林怀夕翻身上马,奔南都城内去了。
谈家别院里,屋顶上牧云野看着林怀夕消失的背影,对阿月吩咐道:“去她院外的路上守着,若有人来,提前通知我。”
“是,主子。这么喜欢管人家的闲事儿,又不跟人家说。”阿月嘟嘟囔囔的。
“废话真多,快去。”牧云野冲他踹了一脚,阿月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。
林怀夕快马加鞭,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赶回南都城。
她悄悄地进了林府,来到三姨太的院子。
院里已经熄了灯,很安静。但屋内还亮着灯,这么晚了,怎么还没睡?林怀夕心里疑惑。
她来到主屋的窗外悄悄往里看,屋里只有两个人。三姨太还没睡,穿着素色的罗裙,正坐在桌边和丫鬟玉壶说话。
林怀夕算好她俩的位置,轻轻地掀开窗,跃进了屋。一闪身来到玉壶身后,手中短刃直接刺向玉壶心脏,玉壶倒下去。三姨太一惊,站起来正要喊人,冰凉的刀刃已经架在她的脖颈上。
“别出声!”林怀夕轻声喝道。
三姨太看清来人是林怀夕,瘫坐在凳子上,颤颤地问:“大小姐,你这是干嘛?”
“苏挽萝,别装了。”林怀夕道出她的本名。
苏挽萝一怔,脸上唯唯诺诺的表情消失了,她笑了笑:“大小姐比我会装啊,原来你没病,还会武功,是夫人送你去学的吧?”
“你不配提我母亲,我母亲有什么错?为什么害她!”林怀夕怒问。
“错?那我有什么错?我们苏家光明磊落,忠心为国。却被纪家陷害!”苏挽萝狠狠地咬着牙,“我本是苏家嫡女,从小学习诗书礼仪,养尊处优,就因为你们!被充入教坊司那种肮脏地方!你说我做错了什么?”
“冤有头,债有主。我母亲一辈子从没害过人,她也是家族的牺牲品,你凭什么杀她!”
“就凭她是纪辰烨的女儿!纪家的人都该死!我要杀光纪家的人!”苏挽萝红着眼喊道,她已经完全没有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,变成了一个被仇恨控制的疯子。
这时,门外突然有人轻唤了一声:“挽萝。”
苏挽萝身子一僵,马上拿起桌上的茶杯扣灭桌上的蜡烛,冲窗外喊:“快走!”
林怀夕心道不好,被发现了!手起刀落,划破苏挽萝的脖颈,抬手甩出两根飞针,射向窗户上映出的那个男人的影子。
苏挽萝倒在地上,血不停地流出来。林怀夕转身要追,却被苏挽萝死死地抓住右腿,苏挽萝虚弱地冲窗外喊:“快走!为我报仇!”
待林怀夕挣脱,追出去的时候,那人已逃出林府。林怀夕没追上。街上有巡夜的士兵,时间也来不及了,林怀夕要在天亮前赶回去。她只好出了南阳城,向谈家别院赶去。
回到谈家别院,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院子的屋顶坐着,林怀夕跳上屋顶。
“回来了?顺利吗?”牧云野看到她来了,问她。
“杀了苏挽萝,但是被人看到了。”林怀夕坐在他身边,把事情前后跟他说了一遍。
“深更半夜,一个男人去私会林家妾室?会是什么人?”牧云野想不通。
“我大概能猜到,可能是郑远山。”
“太医院的郑太医?”
“嗯,三姨太本名叫苏挽萝是苏策的女儿,与郑远山从小相识,情谊匪浅。他跟苏挽萝合谋害死我母亲。”
“苏策?”牧云野想了想恍然大悟,“原来如此,她是为了给苏家报仇。”
“嗯,本来我想先解决了苏挽萝,再杀郑远山。”林怀夕说出自己的计划,“郑远山没有妻室,他一直住在宫里的太医院,我不好下手,要仔细筹谋一下。”
“嗯,确实。”牧云野一边想一边说,“宫里守卫森严,而且他有官职在身。要杀他,得把他引出来,还要有合适的理由。”
“他不会直接揭发我杀了苏挽萝。”林怀夕想了想,“可接下来,我就被动了。我现在到了明处,他有了防备。”
“他不但有防备,还会对付你。”牧云野担忧地说,“知己知彼百战百胜,现在我们都不了解他。怀夕,你要小心啊。”
“明天我要托玉琢哥哥,去宫里确认一下,是不是他中了我的银针。”
“还是我去吧,谈玉琢不知道事情缘由,托他去少不了还要找理由,也不一定给你打探得准确。”牧云野赶忙说,不知道为什么,一听到林怀夕喊玉琢哥哥,他心里就不舒服。
林怀夕想了想,点了点头:“嗯,也好。可是我不想把你卷进来,这是我的家仇。”
“怎么?你玉琢哥哥能托付,我就不能托付了?”牧云野皱着眉,有点不开心。
“你是西洲皇子,谋划杀害大梁太医,对你不好。”林怀夕说出了她的担忧。
“放心,只是打探消息。”牧云野发现林怀夕在为自己考虑,突然有一丝甜,像吃了块糖。
“那你一定小心,今天累了,休息吧。这件事我要仔细筹谋一下。”林怀夕转身要走,顿了一下,又回头问牧云野:“你是不是在吃玉琢哥哥的醋?”
牧云野被问得愣住了。林怀夕冲他笑了笑,不等他回答,转身跳下屋顶。
阿月看林怀夕走了,他才凑上来,发现自己主子在自言自语:“我吃谈玉琢的醋?我吃醋了?”
“噗”阿月忍不住笑出声来。牧云野瞪了他一眼:“滚回去,睡觉。”
第二天牧云野说要去宫里找六皇子玩,就离开了别院。牧云野跟六皇子一直关系不错,以前就经常去宫里找六皇子玩,谈玉琅只道他是在别院待腻了,想换换地方。
进了宫,喝茶的时候,牧云野假装不小心烫了手。六皇子赶忙叫了太医,太医院来了个王太医,牧云野吵着要郑太医,说是上次是郑太医给他治好了顽疾。
王太医赶忙解释:“郑太医今天身体有恙,没当值。”
牧云野虚闹了一会儿,就让王太医给他涂了药,开了药方,阿月跟着王太医去取药。
在六皇子那里,一直玩到用了晚膳,牧云野才带着阿月出宫。不能再去谈家别院,牧云野回了自己的府邸,这是大梁国皇帝赏赐他的。
一回府,管家柳叔就迎上来,这是牧云野从西洲带来的人,从小看着牧云野长大的老家奴。
牧云野没顾上理柳叔,就赶紧进屋了,问阿月打探的情况。
“回主子,太医院里边没有护卫,趁王太医取药,我就谎称如厕,把太医院转了个遍儿。确实找到那位郑太医了,他好像是右臂受了伤,都在用左手做事,动作很笨拙,看来平时是惯用右手的。”阿月回道。
“这么说,怀夕是射中了他的右手臂。”牧云野琢磨了一下,吩咐阿月:“明天你去趟别院,把这事告诉怀夕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
“等等,你别去了,还是我亲自去吧。”
“……”阿月又想嘟囔什么,牧云野赶紧打发他走了。
阿月从牧云野屋里出来,柳叔正候在外面。看他出来了,赶忙上去问:“阿月,主子出什么事儿了吗?”
阿月挠挠头:“柳叔,我也搞不懂。主子以前都好好的,自从认识林姑娘以来,书也不看了,酒馆也不去了,成天跟着人家,还老说什么有意思什么的,我没看出那里有意思啊。”
柳叔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,想了想,突然眉头舒展:“原来是主子有意思了。好,好啊。”
“什么意思?好在哪里?”阿月一头雾水。
“小孩家的,你不懂。我问你,这位林姑娘是谁家的姑娘?”
“林长风家的嫡女。”
“三司使林长风?”柳叔在心里盘算着,“也算是门当户对了,咱主子好武,配个文静的姑娘挺好。”
“文静?可拉倒吧,叔。那功夫不在咱主子之下。”阿月吐了吐舌头,“我走了,我不能说了,说多了主子又要缝我嘴了。”阿月嘟嘟囔囔地走了。
望着阿月离去的背影,柳叔仔细琢磨着他的话,比主子还厉害?这么强的小娘子,主子会不会受欺负。
柳叔正琢磨,只见房梁上一个黑影闪过。
“主子,这深更半夜的又要去哪儿?”柳叔想了想,突然就悟了,“唉,主子长大了,留不住喽。”
牧云野连夜奔往谈家别院。此时在马背上疾奔的他,心里是想着快点把消息送给林怀夕知道?还是快点见到林怀夕呢?
林怀夕住的小院儿,已经灭了灯。牧云野在窗外站着,想叫她,又怕惊了她的觉,正犹豫间,房内突然响起雀儿的声音:“三皇子,小姐请您进来。”
牧云野打开窗,跳了进去。
屋内没掌灯,不过今晚月亮很大,月光照进来,看得很清楚。
林怀夕坐在八仙桌旁,穿着月白色的素衣,头上只挽了一个发髻,鸦雏色的长发披在肩上,没戴任何首饰。
她坐在月光里,皮肤被映得有些冷白色,手里拿着一个小茶杯,看他呆呆在站在窗边。
她笑了:“三皇子,您又来偷窥女子闺房啊?”
牧云野走过来,坐到林怀夕对面,雀儿给他也倒了杯茶。
“说实话,我以前没在女子窗外站过。”牧云野突然认真地解释起来。
林怀夕楞了一下,本来她也是想跟他开个玩笑。
“是郑远山吗?”林怀夕回归正题。
牧云野点点头:“确实是他。今天在宫里,我探到他右臂被伤了。因该是昨晚被你银针射伤的。”
“是他,就比较难办了。”林怀夕有点忧虑,“我派手下去探了探他在宫外的府邸,他没有妻室和儿女,平时基本都住在太医院,宫里不好下手。”
“嗯,还有一点,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。他现在知道是你杀了苏挽萝,会有两种可能。”牧云野分析道,“要么,他会防着你,只求自保;要么,他会为苏挽萝报仇。”
牧云野有点担忧的看着林怀夕:“林姑娘,往坏里想,他如果要报仇,会不会想办法揭穿你?你要有所防备才行。”
“嗯,我也想到这一点,今天我派了手下回林府打探消息了。”林怀夕说。
这时,突然有人轻轻叩门,林怀夕看了眼雀儿。雀儿去开门,来人是青羽。
青羽进来看道牧云野,犹豫了一下。
“不是外人,说吧。”林怀夕说。
“是,小姐。”青羽拱手相拜,回禀道,“三姨娘的尸体已经被收棺了,就停在三房院里。林老爷没报官,只是让下头的人去查。”
“父亲不会报官的,他向来好脸面,况且他也一直没把三姨娘放在心上过。”
“小姐,还有一件事,我去夫人院里查探的时候,院里婆子说流苏不见了。”
“流苏?”林怀夕皱了下眉,“是我大意了,流苏应该是三姨娘的人。”
“青羽。”林怀夕吩咐道,“找流苏,去打探下流苏的底细。”
“是,小姐。”青羽转身走了。
“我们现在只能等对方出手了。”牧云野说。
“三皇子,怀夕很感激你帮我。但我还是担心,现在牵涉到宫里的太医,你最好不要卷到这件事里来。”林怀夕有点担心牧云野,毕竟他是西洲的皇子,容易把私仇引到国家关系上,对西洲不利。
“林姑娘,我牧云野,向来都是随着自己的心走。你不用担心,我可以帮你。”牧云野站起身来,深更半夜女子闺房,他不方便久留。
走之前又回头跟林怀夕说:“下次来,我能走门吗?”
林怀夕笑着点了点头,牧云野看了一眼在月光中茕茕孑立的小小的身影,在对他笑,心里一暖,转身出了屋子。
翌日,林怀夕正在院中跟雀儿闲聊,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雀儿赶忙出去,不一会儿,又急匆匆地回来,身后跟着谈玉琢。
“怀夕妹妹,州府上的官差来了,说有人状告你杀了三姨太,要带你去过堂问审。”谈玉琢刚跨过进院门,就急匆匆地告诉林怀夕。
林怀夕心里咯噔一下,郑远山行动够快的。
“不可能啊,这几天你一直在我们别院,怎么可能回南都?还杀人?”谈玉琢眉头紧皱,不相信这是林怀夕做的。
“小姐,您不能去。”雀儿也焦急地说,她知道是小姐杀的,不想让小姐去。
林怀夕站起身来,附耳对雀儿小声说:“如果我被关押了,让青羽来见我。”
又对谈玉琢说:“走吧,玉琢哥哥。既然来了,我去看看。”
转身向门外走去,谈玉琢跟上她说:“我陪你一起去,怀夕妹妹,你不用担心,一定是有什么误会。我去给他们解释。”
林怀夕感激地看了看谈玉琢。
看来郑远山是铁了心要为苏挽萝报仇了,这是牧云野推测得最坏的那个可能。该来的躲不过,看他使的什么招数。
正厅里,几位官差正坐着喝茶,以他们的身份,平时都不可能进到谈家别院,这茶是谈玉琢安排的。
见谈玉琢和林怀夕来了,官差们赶忙站起来,拱手相拜:“谈公子,叨扰了。我们也是奉命行事,还要辛苦林小姐,随我们到州府走一趟。”
到当朝中书令的府上来拿人,还拿的是三司使林家的大小姐,官差们自然都是客客气气的,生怕惹恼了对方,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。
“各位差爷,这件事一定是个误会。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,但怀夕妹妹是我谈家的贵客,这几天一直住在我谈家别院,我要随她前往,给州府做个解释。”谈玉琢是文臣世家出身,他饱读诗书,尊崇礼教,不会做出越矩之事。
“这……”官差们互相看了看,犹豫不决。他们只是奉命来带林怀夕的,要是把谈家大公子也一起带走,会不会把事情闹大。
“差爷们,不用担心。我是自请前去给怀夕妹妹作证的,不是被你们抓去的。”谈玉琢是中书令的长子,自然熟知当朝律法,他知道官差怕得罪谈家,忙解释道。
“那好吧,谈公子请。”官差们觉得这也能说得过去,这位谈大公子是铁了心要去,他们也不能阻拦。
谈玉琢走在最前头,林怀夕跟在他身后,官差们走在最后。看上去倒不像是被押的,像是谈玉琢带着林怀夕去州府办事。
谈家别院门外,早停着一辆谈家的马车,谈玉琢扶林怀夕上车。官差们也不敢说什么,这趟差能请到人就不错了。马车向南都城跑去,一群官差骑着马跟在后面。
“玉琢哥哥,三姨娘是我杀的。”马车上,林怀夕轻声地告诉谈玉琢,她不想让他蒙在鼓里,还为自己付出。
谈玉琢震惊得睁大眼睛,撩起窗帘,向窗外看了看,确认官差们都在后边有一段距离,听不到林怀夕的话。
“你?怀夕?”这时谈玉琢发现,林怀夕早已没有那种病恹恹的神情,反而变得精神奕奕起来。
“嗯,这些年,我在山上跟师傅学武。不是去养病,我没生病。”林怀夕把这些年上山学艺的事,简单跟谈玉琢讲了一遍。
看着她凌厉的气势,谈玉琢心想,那个原来需要他处处维护的小姑娘,已经会杀人了。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。
“可是,你为什么要杀她?”谈玉琢还是不解。
“她和郑远山设计,杀我母亲。她是苏策的女儿。”
“苏策?那个因贪没私盐被斩首的盐铁使?”
“嗯,是他。是我外公上奏弹劾的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谈玉琢恍然大悟,“那郑远山?郑远山是孟长卿的徒弟。那他跟三姨太?青梅竹马?”
谈玉琢是个聪明人,前后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。
“嗯,我怀疑他俩青梅竹马。我杀三姨娘的时候,郑远山正好去三姨娘院儿里,被他看见了。”林怀夕想了想,“难怪那么晚了,她还不睡,原来是在等人,他俩私下应该经常会面。”
“怀夕妹妹,那你可有留下什么证据?”
“我刚把我那晚的经过前后想了一下,想不出留下什么证据。且去看看他出的什么招。”
谈玉琢看着林怀夕冷静地分析,觉得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很多。
“玉琢哥哥,一会儿到了,你还是别跟我进去了,我自己可以解决,你别卷进来了。”林怀夕说。
谈玉琢摇了摇头:“怀夕妹妹,可能你不了解郑远山。我跟太医院来往比较多,郑远山这个人,平时不喜与人结交,但我听说他医术高明,与宫里的好几位贵人都有救命之恩,尤其深得容妃信任,容妃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。”
“他没你想得那么简单。”谈玉琢担心地看着林怀夕。
“可是,三姨娘确实是我杀的。但玉琢哥哥你也不用担心,我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。”
“怀夕妹妹,不管你这些年武艺多么高强,你一个人不可能对抗大梁律法,不可能对抗皇权。我希望你还像小时候那样,信赖我,我还是你的玉琢哥哥。”谈玉琢诚恳地看着她。
林怀夕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内疚,她觉得自己对谈玉琢的感情,只是一种把他当作朋友的感情,而谈玉琢对自己,也许是男女之间的感情。林怀夕懵懵懂懂的,也想不清楚。
正想着,马车停下,州府到了。
谈玉琢带着林怀夕下了马车,众官差也围上来,随着俩人进了州府审案大堂。
正堂顶上悬着“明镜高悬”四个大字的金字牌匾。下面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推勘官,两排衙役,手拿水火棍,分立两侧。
堂下一孩童,穿着白色孝衣,头戴孝帽,正是三姨娘的儿子二弟林引山,他今年刚6岁。
官差进堂回禀,林怀夕带到。
推勘官传林怀夕,谈玉琢随她一起进到审案大堂。
林引山见林怀夕来了,马上大哭起来,一边哭一边指着林怀夕:“大人!就是她,她杀了我母亲。求大人为我做主!”
推勘官没想到谈玉琢也跟着来了,连忙起身。
谈玉琢立在一旁,对推勘官说:“大人,玉琢未有官职,今天只是来给怀夕作证的,大人不必多礼。”
推勘官有苦难言,这是宫里贵人交代下来的案子,让审林三司家的嫡女林怀夕,本来两边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,现在又来了个谈家的大公子。推勘官只好硬着头皮,一拍惊堂木:“带人证。”
堂外走进一人,林怀夕一看是流苏,流苏果然也是三房的人。
流苏走进来,恨恨地看了她一眼。对堂上推官行礼说:“大人,奴婢叫流苏,是林家大房的丫头。三姨太死的那天晚上,我亲眼看到大小姐进了三姨太的院子,第二天三姨太和玉壶就死了,一定是大小姐杀了她们。”
林怀夕看了她一眼,问她:“你是几时看我进三房院子的?你是我们大房的丫头,深更半夜的去三院做什么呢?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了吗?”
谈玉琢看着林怀夕质问流苏的样子,心里佩服林怀夕的冷静睿智。
流苏被林怀夕一问,竟答不上话来:“我我……我就是看见你了。你别管我去三院干吗,就是你杀的!”
林怀夕没再答她的话,对堂上的推勘官道:“大人,这位人证的证词自己都解释不清楚,我怀疑她污蔑我,请大人明察。”
推勘官在心里替宫里那位贵人着急,怎么找了个这么笨的丫头来作证,这位林家的大小姐在公堂上能如此冷静应对,看起来也不像是好惹的主儿,还是客气点吧。
“林小姐言之有理,这女婢,你可能回答林小姐的问题?”推勘官给了林怀夕一个面子。
流苏答不上来,着急地说:“大人!我还有别的证据!”
推勘官看了看门口的衙役,衙役点点头,推勘官又道:“带人证。”
衙役又进来两个人,是林怀柔带着大房院里的一个婆子。
林怀柔上堂也穿得光鲜亮丽,身上环佩叮当作响。她看到谈玉琢也在,骄傲的神情立刻收敛了很多,心里对林怀夕的嫉妒,更增了。
玉琢哥哥家世好,生得又英俊。林怀柔早就想攀上谈家这棵大树了。可这谈玉琢,偏偏瞎了眼,看上这个不施粉黛的病秧子。
林怀夕,我把你送进大牢,看你这次怎么翻身,最好病死在牢里。
林怀柔清了清嗓子,换了种柔弱的嗓音,对堂上的推官说:“大人,小女林怀柔,是林家二房的女儿,林怀夕是我姐姐。我也不相信我姐姐会杀人,可今早大房院里的婆子来找我,说在大小姐住的西暖阁里,找到一把匕首,听闻三姨娘和玉壶,就是被匕首杀死的。小女不敢包庇姐姐,特来报大人,请大人明察。”
林怀柔示意旁边的婆子,拿出一个手帕包着的物件,递给旁边的衙役。
衙役呈上公堂,推勘官打开手帕,里面是一把小匕首。
林怀夕看了眼那把匕首,长度上确实跟自己用的武器差不多,但刀刃差别很大,跟尸体上的伤口一对比,就能发现是假的。
林怀夕对堂上的推官说:“大人,这把匕首不是我的。这几天我一直都住在谈家别院,不能凭空拿一把匕首,就说是我的东西。”
“而且,这把匕首,是不是杀三姨娘和玉壶的凶器呢?请大人让仵作查验。”
谈玉琢也站出来说:“大人,怀夕妹妹是被我接到我们谈家别院的,这几天确实一直住在别院,没回林府。”
“玉琢哥哥,你怎么就知道她没回来呢?你总不能每天从早到晚陪在她身边吧。”林怀柔此话说得有些恶毒,间接地暗示林怀夕不检点。
谈玉琢被她这么一问,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。
推勘官把匕首交给衙役,吩咐道:“把匕首拿给仵作去查验伤口。”衙役领命拿着物证去了。
推勘官对林怀夕说:“林小姐,今天只能委屈你在州府牢房里住一晚了,待仵作查验结果出来再审,要是你有别的证据,也可在下次堂审时拿出来。”
堂下两名衙役,就要上来拿林怀夕。
谈玉琢急忙阻拦,“等等,大人。这不合规矩,按我朝律法,没有人证物证,能证明林怀夕是凶手,不能把她收押。”
“还有,怀夕为什么要杀三姨太?她这些年一直住在紫金山上,很少在林府,杀三姨太的理由呢?大人案件还没审理清楚。”谈玉琢据理力争。
“玉琢哥哥,我们林家的家事你不清楚。大房跟三房的关系可是一直不好呢。”林怀柔又开始添油加醋。
推勘官只觉得头疼,宫里那位给下的令是一定要收押。可这证人证词都不足,谈家的大公子,又熟悉律法,真不好办。
推勘官只好硬着头皮说:“现已有人证,物证有待查验。只能委屈林小姐了。”
林怀夕看推勘官这个态度,心里大概清楚,是上头比她更有势力的人在施压。
林怀夕和谈玉琢对视一眼。谈玉琢也不说话了,他也明白了,是宫里那位。
谈玉琢上前,跟林怀夕说:“怀夕妹妹,我会想办法的。”
林怀柔也假装伤心道:“怀夕姐姐,你为什么要杀了三姨娘呢,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的姨娘。”
林怀柔心里乐开了花,盘算着林怀夕最好死在牢里。
林怀夕没搭理她,跟着衙役走了。
谈玉琅等在州府门外,等退了堂,让小厮递了一封名帖进去给刚才的推官。
不一会儿,推官出来,穿着便服,上了谈玉琅的马车。
“谈公子,林姑娘这件事,上头有人盯着,小的也是身不由己。”推勘官一上车就赶忙解释。
“是宫里的人吗?”谈玉琢直接问。
“这,小的也不敢说啊。”推勘官为难地说。
看他这意思就是默认了,为难他也没用,谈玉琢拿出刚准备的一包银两,放到推勘官手里。
推勘官忙推辞:“谈公子,使不得,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,只要小人能办的,肯定给您办。”
谈玉琢把银子按在推官手里,说:“林怀夕在牢里,你照顾好她,少根儿汗毛,我唯你是问。这银子你收下吧,晚上我来见她。”
推勘官心里一颤,这位林小姐不简单。有谈家护着,宫里那位可不一定能得手了。
“是是,您放心,我一定给林小姐安排最好的。晚上您让小厮来通知我,我安排。”推勘官把银子揣进怀里,跟谈玉琢告辞,下了马车。
待推官回了府,谈玉琢对驾马的小厮吩咐道:“进宫。”
马车调转车头,向远处的宫门驶去。
红色宫墙里,靠墙的地方栽着一棵柳树,这柳树长了有十来年了,很多枝条已经伸到院外,绿色的新枝搭在红墙上,红墙绿柳,格外好看。
快入夏了,又是个晴朗的晌午。院内凉亭里一位衣着华贵的娘娘,正坐着乘凉。
“皇上,有日子没来后宫了吧?”娘娘问。
“是,娘娘,皇上忙。来后宫,也必先来娘娘这里。”宫女一边给娘娘扇扇子,一边答话。
“不来才好,省得麻烦。”贵人心不在焉地说。
“哎哟,娘娘,可不兴这么说,皇上宠着您,那是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。”
“就你个小蹄子,嘴甜。”贵人瞥了小宫女一眼。
“郑太医,今儿来诊脉吗?”
“奴婢刚去问过秦公公了,晚点来。”
贵人想了想,吩咐道:“去把我那件翠微色绲边的裙子拿出来,给我换上。”
“是,娘娘。”
小宫女扶着娘娘回屋,给娘娘穿戴好,又梳妆了一番。
快到傍晚时,外面公公传信儿,郑太医来了。
娘娘赶忙吩咐:“快快,准备一下。”
小宫女忙扶娘娘在桌边坐下。
外面脚步声响起,郑太医背着药箱进来了,小宫女接过药箱。
郑太医向娘娘行礼:“容妃娘娘,臣来给娘娘诊脉。”
容妃伸出手,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,搭上帕子。郑太医躬身为娘娘诊脉。
诊完拿出纸笔,开始写药方。
“郑太医,我这头痛之症,总也不见好,可有良药?”
“娘娘您的头疾,是上次那场大病,落下的病根,需循序渐进,慢慢调理。”郑远山一边写药方,一边跟容妃说着病情。
“去,把上次我收起来的渝州进贡的绿茶拿来。”容妃吩咐小宫女,宫女去厢房取茶。
容妃靠近郑远山,轻声说:“那件事已经办了。”
“谢娘娘出手相助。”
“不过,那是林家的嫡女,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。”
“若能成,娘娘的恩情,臣必做牛做马报答娘娘。”
“郑太医,别这么说。我这条命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。你是我的恩人。”容妃说着,把刚刚诊脉的手,向前探了探,搭在郑太医写药方的右手上。
郑远山手颤了一下,但他没动,就这么让容妃抚着他的手指。直到门外,脚步声响起,宫女提着东西回来了,容妃才收回手。
宫女把绿茶放进郑远山的药箱,又拿了药方,随着郑远山去太医院取药了。
容妃摸着自己的手,看着郑远山远去的背影,痴痴地笑了。
谈玉琢的马车,进了宫,直奔太医院而去。
下了车,正要进门,看见牧云野从太医院走出来。
谈玉琢有些诧异,三皇子怎么来太医院了?
“谈公子,这么着急,出什么事儿了吗?”牧云野迎面走过来,问他。
“三皇子。”谈玉琢见了个礼,顾不上跟他闲聊,就急匆匆地进去了。
牧云野本来是想打探一下郑远山的消息,无奈他平时跟太医院走动太少。看谈玉琢进去了,牧云野灵机一动,转身又跟了回去。
谈玉琢直接找到自己的好友张太医,张太医正跟同僚研讨药方,被谈玉琢直接拽出来。
“玉琢兄,什么事这么着急?”
“张兄,实不相瞒,我着急跟你打听个人,你们太医院的郑远山你熟吗?”
“郑太医?那可是我们太医院的大红人,宫里的娘娘都点名要他看诊,这不又被容妃娘娘召到宫里问诊去了。你在太医院根本看不到他,人家整天游走于三宫六院,对我们这些同僚更是爱答不理。平时不是去问诊,就是在药房里鼓捣药材。那可是我们太医院的人才,没他我们太医院可就垮了。”张太医是个话溜子,一说话就停不下来那种。
“等等。”谈玉琢赶忙打断他,“你们太医院就没跟他关系好一点的?”
张太医想了想,摇摇头:“他连个家眷都没有,宫外孟老给他留的府邸,也没怎么见他回去过。成天就跟长在太医院一样。”
谈玉琢眉头紧皱,想不出什么好办法。
“玉琢兄,你没事了吧?宫里还在等着我递药方呢,我得赶紧跟同僚们商讨一下。”张太医着急回去。
谈玉琢拱手拜了拜:“张兄,告辞。改天玉琢再登府拜谢。”
张太医匆匆进了屋。谈玉琢转身想走,看到牧云野还在门口站着看着自己。
“是怀夕出事了吗?”牧云野迎上来,问他。
谈玉琢皱了皱眉,又想起那天家宴上,怀夕看牧云野的样子。谈玉琢不想理他,径直向外走。
“谈玉琢!”牧云野拉住他的胳膊,“你不用这么小气吧,难道你觉得你自己比不上我?”牧云野激他。
谈玉琢被他气笑了,伸手拍掉他抓自己的手。
“上车说,此处不是谈话之地。”
牧云野跟着谈玉琢上了马车,马车向宫外跑去。
“你跟云夕妹妹什么关系?”上了车,谈玉琢开门见山地问。
“好朋友啊,我帮她查到林夫人的死因。”
“你知道她会武功?”
“知道啊,而且她功夫很是了得,她杀三姨太是为了给母亲报仇。”
原来他什么都知道,谈玉琢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。
“别吃醋了,我也是机缘巧合,看到的。林怀夕出什么事了?”牧云野着急地问。
“怀夕妹妹,被囚在州府了。”
“什么!”牧云野差点在马车里跳起来。
“郑远山行动够快的啊,我真小瞧他了。他竟不躲,还要给苏挽萝报仇。”
“他是托了宫里的关系,我怀疑是容妃娘娘。我跟着怀夕去上的堂审,我都没保下她。能动我们谈家和林家的,只能是宫里的了。”
谈玉琢简单跟牧云野说了下大堂上审案的经过。
牧云野也皱起眉头,想着要怎么救林怀夕。
“目前看来,找不到郑远山的弱点,他没有妻妾儿女,跟太医院里的同僚也不来往。”谈玉琢说。
牧云野嘴角微微向上一挑,似笑非笑地说:“他有,他的刀就是他最大的弱点。”
“你是说,容妃娘娘?”
“没错,你们大梁皇宫权势最高,但规矩也最为严格。后宫起火,这是多大的罪,谈公子比我清楚吧?”
“好主意,让容妃自己主动放了怀夕。”谈玉琢开始重新审视牧云野,难道他一直以来跟二弟在一起,都是装的?
“可是怎么找他俩的把柄?宫里不是随便能进出的。”
“这个让我试试吧,我成天混在六皇子宫里,还是交了几个漂亮小宫女的。”牧云野笑嘻嘻地说。
“看来纨绔子弟也不是一无是处。”谈玉琢忍不住揶揄他。
“你找到证据,就来给我,我表姐是宫里的贵妃,她一定非常喜欢你找到的东西。”
“啧啧,不愧是三大家族之一,宫里也是有关系的。”
马车到了宫门口,牧云野在这里下车,他的马就在宫门外。
“我的身份,就不去州府大牢了,免得给她添麻烦,你照顾好她。”临下马车时,牧云野嘱咐谈玉琢。
“我的怀夕妹妹,我自会照顾好她。”
“哼,怀夕喜欢谁还不一定呢,别叫得太早。”
牧云野转身跳下马车,跨上他的黑马,绝尘而去。
谈玉琢看着牧云野骑马远去的背影,觉得自己以前是小看他了。也许他跟二弟混在一起,也只是权宜之计。可他的身份,他的强大。对大梁来说,并不是一件好事。
入夜时分,林怀夕坐在州府的牢房里,这间牢房收拾得很整洁,床铺桌椅都有,虽然有股阴冷潮湿的霉味,但看得出来,床褥都是新换的。林怀夕知道是谈玉琢安排的。
晚饭也很丰盛,大鱼大肉白米饭,林怀夕多少吃了一点。
刚吃过饭,谈玉琢就来了。狱卒把他带进来就走了。
“怀夕妹妹,你受苦了。”谈玉琢穿着一件银白色斗篷,戴着帽子,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玉琢哥哥,你不用担心。怀夕在山上练功的时候,跟这里差不多。”林怀夕安慰他,他不知道林怀夕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,一刻也没有松懈过。
“我找到办法了,你再忍耐几日。郑远山利用跟容妃娘娘的关系,把你收押了。我们打算从容妃入手,找到他们的把柄,让容妃主动把你放了。”谈玉琢赶忙把跟牧云野商量的计划,告诉林怀夕。
林怀夕在牢里想了很多办法,这牢房当然关不住她。但出去以后怎么办呢?总不能把自己变成逃犯吧。
“好办法,解铃还须系铃人。”林怀夕不由得称赞道。
“你们?还有谁?玉琢哥哥”
谈玉琢低下头,有点不想说,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:“牧云野。”
林怀夕看他难受的样子,忍不住笑起来:“哈哈哈,你俩怎么走到一起了?”
“你还笑,为什么他都知道?你们怎么认识的?”谈玉琢竟有些委屈。
林怀夕看他的样子,也不敢笑他了。
“上巳节那天,我在天香引救了一个你二弟欺负的琵琶女,被牧云野识破武功了。”
“玉琢哥哥,牧云野功夫很厉害的,你千万别跟他打架。”
“西洲三皇子,学我们大梁的功夫?他有什么意图?”
林怀夕听出他的担心:“玉琢哥哥,我感觉他对大梁没有恶意。牧云野是个自由洒脱的人,他对权势没兴趣。”
“你对他还是挺了解的。”谈玉琢感觉心里堵得慌。
林怀夕无语,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。
“玉琢哥哥,我跟牧云野只是朋友。”
谈玉琢突然觉得自己真有点小心眼儿了。
“怀夕妹妹,等我们好消息吧,你还缺什么东西吗?我让人给你送进来。”
“不用太担心我,玉琢哥哥。我很厉害的,你放心,没人能欺负我。你们在外面行事一定要小心,量力而为,切记不要因为我做对自己不利的事。”林怀夕嘱咐他,想了想又说,“还有,让牧云野别来这里,对他不利。”
谈玉琢心里一酸,他们两人竟想到一起去了。
他点点头,探狱待不了太久,又匆匆嘱咐了林怀夕几句,就走了。
谈玉琢前脚刚走,青羽就来了,应该是趁刚才狱卒出去才进来的。
“主子,青羽来晚了。青羽在外面候了多时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你做得对,暂且不要惊动州府。”
“是,主子,要不要带您出去?”
“不用,你派人去盯着流苏,一旦发现她要逃跑,立刻把她抓起来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
“还有,派个人盯着我二弟林引山。不要惊动他,把他的行踪详细报给我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
林怀夕听到脚步声,是狱卒回来了。
“你去吧。”
青羽迅速出大牢。
夜深了,狱卒们为了打发时间,聚在一起喝酒。
这时,门外的看守又领进来一个人,看守边走边嘟囔,今儿晚上怎么这么多人探狱。
来人穿着一件妃红色的斗篷,也用帽子遮着脸,手里提了一个食盒,是林怀柔。
林怀柔给看守塞了些银子。
“衙役大哥,我是来看我姐姐的,给她送点吃食。还请行个方便,这些银子给大哥们吃酒用。”
看守笑嘻嘻地接过钱,把林怀柔带进来,就走了。
林怀柔脸上的笑意,都快绷不住了。
她走近了,把食盒放在地上,用手帕捂着鼻子,嫌弃地说:“这里面什么味儿啊,难闻死了。怀夕姐姐,妹妹怕你受苦,来给你送点吃食。”
林怀夕看了看她小人得志的样子,也没生气,问她:“谁让你来的?”
“自然是我担心姐姐身子弱,跟父亲自请来牢里看你的。父亲还夸赞我姐妹情深呢。”
“别装模作样了,累不累。父亲说什么了?”
“姐姐真是聪明人啊,以前怎么没觉得姐姐这么聪明呢。”
林怀柔清了清嗓子,拿下手帕。
“父亲训了二弟一顿,说他去州府告状是败坏林家名声。让我告诉你,他在想办法,让你别声张。”
是了,父亲最在乎的是林家,是林家的名声。又怎么会关心我呢,甚至他都没想来看看我,林怀夕心里涌上一阵凄凉。
“怀夕姐姐,我看你实在不行就认下吧,也免得在这鬼地方受苦了。”林怀柔假模假样地说。
“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啊,好妹妹。”
林怀夕也不装弱了,故意戳她的痛处说:“姐姐就是死了,妹妹你也做不了林家嫡女啊。真可惜,妹妹竟是生在二院里的,到死也只能是个庶出。”
“你,你,林怀夕,你敢说我!”林怀柔气得直跺脚。
“怎么了?姐姐说的哪里不对吗?我是替你可惜啊妹妹。”林怀夕觉得逗这个傻妹妹挺好玩,继续激她,“你来之前,玉琢哥哥来看我了。玉琢哥哥不但陪我上堂听审,还怕我受苦,专门来牢里看我呢。”
林怀夕知道她想嫁到谈家,嫁给谈玉琢,故意气她。
林怀柔脸都气紫了,她忍着气,躬身打开地上的食盒。从里边拿出一块桂花糕,递进牢里给林怀夕。
“怀夕姐姐,这是妹妹亲自为你准备的点心,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桂花糕了。来,给你。快吃吧。”
林怀夕在心里叹了一声,唉,这个傻妹妹,这不明摆着在点心里下毒了嘛。
林怀夕不动声色地接过桂花糕,凑到嘴边,张了张嘴,又扔了出去。
“林怀夕!我好心给你准备的点心,你不吃还扔了它。”林怀柔看她不吃,气急败坏地指着她说。
林怀夕凑上前去,伸手扣住林怀柔指着她的手腕,往里一拽,林怀柔的脸直接贴在牢门柱子上,另一只手,使劲撑着另一根柱子。
“你,你,放开我,放开我。”林怀柔使劲挣扎着,可怎么也挣不脱林怀夕的手。
林怀夕凑近她的脸,语气凌厉地说:“妹妹,你这智商是随了谁呢?还想对我下毒?”
林怀夕松开左手,右手直接扣住她脖子,稍稍一用力,林怀柔脸就涨紫了。
“我劝你老实点,别再妄想我死。不然我随时都能杀了你,让你连林家二小姐的福分,也享受不了。”
林怀夕手一松,林怀柔吓得瘫坐在地上,身子控制不住地抖,她心里第一次对林怀夕产生了恐惧,想快点离开这里,可是腿软了,站不起来。
林怀夕看看她,笑着说:“还有,姐姐小时候喜欢吃的是荷花酥,不是桂花糕,你要记住。”
林怀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,站起来就跑了,食盒也没顾上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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